波新聞 -蔡菁芝/專訪
書法家徐永進民國40年11月生,111年10月26日過世,是台灣藝術家及書法家,早期學習傳統書法為主,至1990年代,以現代書法和現代水墨畫為創作主題。尤其在中風之後,艱苦復健,終於再度執筆,運用氣與靈,勉力揮灑人生,駕馭墨跡,在藝術領域,堅守至最後一刻。
徐永進出生於台灣苗栗頭份,是務農客家子弟。和永進師大同學戴貴立私交甚篤。據戴表示,大學時住在學生宿舍,徐永進和善穩重,也能「與同學同樂」,人緣好,但是不易深交。他直覺可以判斷,某人真誠,某人泛泛,所以知心不多。書法知音杜忠誥雖同列王壯為弟子,杜畢業離開1331寢室,徐隔年才插班唸師大國文系大二。
徐在小學就曾經拿家生產的土儀(農產品-橘子)送級任老師,他告訴戴同學,這個有效,師長態度不同了。
唸初中,便知道農村出路窄,一生難出頭,家境不好,考師專是好一些的出路。在師專,不敢交女友,不敢怠惰,勤奮在書法上寄託心志,因為勤奮加上天份,美展或是語文競賽,他能夠在書法上肯定自己,民國62年22歲畢業於新竹師專(現在的新竹教育大學)。
徐永進說起師專時代,他告訴學長貴立,當年社會對於師專男生,普遍瞧不起。女生反而受到歡迎,當相親時加分許多。徐告訴戴:「當年一位新竹師專男生戀愛遭到女方父母反對,一時想不開,臥軌自殺。」這個經常憨笑,眼睛惺惺然的阿進,繼續說:「學長,你知道我為何教小學幾年之後,非申請報考師大不可。」
戴學長微微點頭,拿自身經驗回應他:「我感同身受,六次拜訪女友,其父母委婉不見,足以見社會當年刻板印象。」文科,師大固然志願很前面,富家女的父母重視門當戶對,重視理工,戴沒有直說,但是對於「齊大非耦」表示理解。
不過成就不在金錢官位地位,徐與戴閒談中互相重視學術,強調靈通,肯定鮮活人生的價值,絕不做庸俗之想,沒有非出人頭地不可的意念。
畢業後於小學任教多年,石碇住一陣子,民國七十二年畢業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,他甲班同學林茂卿,廖惠貞,黃智群,同級丙班鄧陸生,是比較聊得來的。因為見過情困、情傷的例子,林、廖結婚,徐永進親自幫同學提親,促成良緣。
另外一名轉系進來的同學,大二至大四,追求班上每個女生失敗,畢業前趴在徐的肩膀痛哭,徐告訴戴:「策略錯誤,挽回極難。你能夠體會大男生在我肩膀傷心大哭的樣子嗎?」
畢業後任職於銘傳商專,現在的銘傳大學,擔任校長秘書助教職務,三年後離職並全心投入藝術創作,為專職藝術家至今。
為何服務三年離開大學校長祕書工作?當時不派任中學教國文,領三年公費,必須義務服務三年教職,才不用賠償公費。五專(師專)插班大學是大二開始唸。
徐永進每次異動,都會告訴好友貴立。夫人鄭芳和,也是專職的作家與藝評家,有諸多出版著作,夫妻二人與戴電話或是書信中會有深談。
戴在南部,一些慕名求徐永進字的,戴同學問好行情,定下潤格,介紹幾個之後,都會幫忙介紹,因為專職書法家,生活要有收入的。
後來貴立高中導師王鳴飛退休,以合理價格,請徐永進書寫「師嚴道尊」四字。愛好書法的吳朝枝主任,家中也有徐的墨寶,也是貴立引薦的。鳳山19支局當年周局長也買過徐的書法。
徐對於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」,有精闢註解,此處略過。一名尼姑庵住持,彌留之際,遲遲不肯斷氣,直到她信任的女弟子答應繼承衣缽才撒手。這個故事,徐告訴戴,語重心長的很。出家人都有放不下的,讓徐感觸良深。
某次戴,呂武志教授,吳仲寶師,阮玨生等人與徐永進一同到拉拉山一位長老家住,呂教授(學長)招待,這是他乾女兒的家,種植水蜜桃,事後大家帶許多水果下山。 當天徐心情好,逸興大發,呂學長夫人馬上準備紙筆墨,請徐揮毫。寫就一幅,馬上又鋪一張,勸他儘量寫,同時囑咐「墨汁倒了很多,不要浪費啊。」這個技巧,理由,戴同學當然明白,徐就是敦厚樸實,興致來,寫了好多。
戴要徐的字,不會以墨汁為由,直接毛筆寫信給他,類似「拿柳丁換蘋果、櫻桃一樣」,戴戲稱,這叫做「拋磚引玉」。
台北士林徐的家,視野好,開窗綠意滿。一樓登二樓,樓梯間雅致的布置,足以令人流連。屋內軍毛毯鋪長桌,寫字環境幽雅,屋子內連浴室都是書。戴年輕時在報社撰寫專欄,副刊要《口述憶往》。戴開車土林,接徐同學,一路南下,逕往六龜,除拜訪陶藝大師,師大美術系66級學長鄭水圳,同時一起溫泉泡湯去。
徐喜歡赤腳走路,接地氣。戴捉弄徐,將他鞋子藏起來。徐不以為意,個性好得很。據戴貴立說:「台北南下一面開車,一面聊往事,徐沒有準備錄音機或是新聞稿,開了五個小時車,戴就憑記憶,回到報社,一萬字的訪問稿,馬上交作品,隔天刊登。」徐看報紙文章,發現一如所述,重點沒有漏,稿件剪報留下存念,然後《墨潮》專書出版,戴執筆撰寫的《書法-我的情人》就代序方式,留在書法畫冊內了。
徐與戴不是神交,沒有虛矯身段,明信片溝通頗多,徐甚至毛筆作畫給戴,就在小小一張明信片上。一次伉儷來屏東,帶去海神宮玩,溪流中扁平石頭,徐就用石塊用力在上面寫「海神宮」三字。戴離開山村,特地帶三片大小如鐵餅石頭回去。
徐生病突然,告別式沒有對外。樹葬當天,夫人告訴戴,特地屏東前來台南送最後一程。一生致力於當代書藝的轉化與變革,以狂筆顛墨解放書法的臺灣當代書藝先鋒徐永進,辭世長眠於臺南,享壽71歲。
他留給同學無限思念,不管在世,離世,彼此相知。戴貴立說:「慶幸學生時代認識他,一生互動,也深深體悟、珍惜如此深厚真誠的交情。」
圖:鄭女士書法,得自徐永進晚年的鼓勵,開始精進在草書